戴恩来教授中西医结合学术思想-“中说西证”-第四十八录
第四十八录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一、原文释义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出自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治寒热诸疟方第十六》。是古代记录青蒿原材炮制入药的重要文献。“水渍”“渍绞汁服”,是医家对青蒿的炮制用药关键,通过“渍”(冷水浸泡)避免高温煎煮破坏青蒿素类热敏性成分,启发了屠呦呦团队现代低温萃取法的思维。“绞”(压榨取汁)避免了传统煎煮法的低效局限,最大限度释放脂溶性活性物质,确保有效浓度。
二、中说西证
青蒿素的发现。
三、中医内涵
㈠ 青蒿的基源
先秦《五十二病方》首载“青蒿”入药,汉代《神农本草经》将其正名为“草蒿”,至明代,“青蒿”始成通用名称。现代药学考证证实[1],古籍中“青蒿”实为菊科植物黄花蒿(Artemisia annua L.),其地方别名“秋蒿”“苦草”等均指向该物种[2]。1977年《中国药典》正式规定黄花蒿为青蒿唯一法定来源。屠呦呦团队从中成功分离出青蒿素,并通过古籍验方(如“绞汁冷服”)与现代化学提取法(乙醚低温萃取)的关联研究,确证仅Artemisia annua具有传统青蒿抗疟活性[3],由此破解了“名(青蒿)实(黄花蒿)分离”的历史混淆问题,为中药基源标准化与活性成分研究提供了典范。
㈡ 青蒿治疟的历史沿革
本草文献中青蒿治疟一说罕有记载,然而,方书中却有不少青蒿治疟的记载[4],如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最早记载了青蒿治寒热诸疟疾之单方;《圣济总录》有治疗脾疟之“青蒿汤”,青蒿、常山共用治劳疟经年不瘥,寒热痿瘦之“祛劳汤”,治瘅疟但热不寒,烦渴不止之“常山饮”等;周去非《岭外代答》“昔静江府桂林市的古称唐侍御家,仙者授以青蒿散,至今南方瘴疾服之,有奇验”;洪辑录《岭南卫生方》中搜罗治疟方有治“热瘴”(相当于恶性疟)先用针放血,后“乃以青蒿水与服,应手而愈”;《仁存方》载“止疟方”,以青蒿配桂心作散剂服用;朱丹溪之“截疟青蒿丸”。至明兰茂《滇南本草》始载青蒿“亦治疟疾”。
㈢ 青蒿的功效
青蒿性味苦寒,无毒,归肝、胆经,其药效核心可概括为“清热透邪,解毒扶正”。历代本草及医家对其功效的认知可归纳为以下四方面:
1.清虚热,除骨蒸:自《神农本草经》始,青蒿即被明确用于退骨节留热、虚劳发热,尤以《本草征要》称其为“补阴退热妙剂”。
2.解毒治疟,凉血生肌:葛洪首载其截疟之功,明清医籍系统化用于疟疾寒热,兼具凉血止血(《履巉岩本草》)、敛疮生肌(《新修本草》)之效,外敷内服兼顾皮科、耳鼻急症。
3.解暑化湿:温病学派发掘其芳香透络特性,以蒿芩清胆汤为代表方,成为暑湿、湿热病证要药,徐大椿誉其为“暑热专药”,叶天士更以青蒿替代柴胡,规避劫阴之弊而强化透邪之功。
4.多科广用:妇科(《傅青主女科》清经散调经热)、儿科(《本草纲目》治惊风)、五官科(《太平圣惠方》治眼疾)皆有其验,且因其性寒不伤胃、芳香醒脾,尤宜血虚有热体质(《神农本草经疏》)。
综上,青蒿药效以“透虚热、解暑疟、凉血毒”为主,其“先入阴分透热外达,后出阳分疏邪不耗正”的特性,使其成为衔接伤寒与温病理论的关键药物。历代医家通过配伍创新(如鳖甲、黄芩),将传统清热功效拓展至湿热、血证、疟疾等复杂病机,奠定其“清透兼顾,邪正同调”的临床地位。
四、现代研究
疟疾是由疟原虫经蚊媒传播的致命传染病,曾在中国大规模流行(20世纪40年代年发病约3000万例)。为应对这一重大公共卫生危机,屠呦呦团队在国家“523任务”支持下,通过系统筛选640种中药并受《肘后备急方》低温提取法启发,于1971年成功以乙醚萃取获得高效抗疟成分青蒿素(鼠疟抑制率100%),其作用机制经2019年研究证实为“血红素激活的多靶点烷基化效应”,可同时破坏疟原虫百余种蛋白功能,这一突破性发现不仅破解了抗药性难题,更揭示了传统药物现代化研究的科学路径[5]。发表在《柳叶刀》杂志的AQUAMAT试验证实,静脉注射青蒿素的衍生物青蒿琥酯治疗非洲儿童重症恶性疟疾的死亡率(8.5%)较奎宁(10.9%)显著降低22.5%(p=0.0022),且并发症更少、安全性更优,支持其作为全球严重疟疾一线治疗方案[6]。世界卫生组织(WHO)将ACTs列为非洲疟疾防治的核心手段,迄今已拯救全球数百万生命,尤其使儿童与孕妇死亡率显著下降。国际学界高度评价该成果为“20世纪热带医学里程碑”(《科学》)、“传统医学现代化典范”(《自然》),诺贝尔奖委员会更强调其实现了“人类抗疟史的转折点”,彰显了中医药学对全球健康治理的卓越贡献。
五、中西会通临证思路
青蒿素的发现,开创了研究中药(天然药物)有效成分及活性部位的先河,先后从“青黛丸”中拆方获得有效抗癌成分“靛玉红”,从砒霜中分离出“三氧化二砷”等等,成为“中药西证”的经典范例,令人振奋。同时,也给我们一种明确启示:中医治病,在辨证论治的同时,须正视辨病论治的重要性。青蒿素、靛玉红、三氧化二砷都是针对“病”的,将“辨证用方”与“辨病用药”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实现对疾病的标本兼治,而治“病”之药则需要我们以传统本草学为基础,以现代技术为手段,不断去挖掘、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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